彩繪．寫作人生

天使現在正在做些什麼呢？

大概正用優雅的姿勢彈著黃金製成的豎琴，愉快的和其他天使說話吧。 不知道他會不會記得，曾經坐在自己身邊的那三個上弦月夜？

可能對天使而言，那只是一件任務過程裡的小插曲，但對吸血鬼來說，那三個夜裡他所得到的幸福，已經足以抵銷過去數百年來不斷忍受著的寂寞煎熬，有那三天的回憶，叫他再度過數百年的孤單也無妨。

遺憾的是……自己恐怕沒有再撐過下個百年的魔力。

吸血鬼深切的悲哀，同樣也傳達到天使的心裡。

深入簡出的他在天上看著太陽和月亮的運轉，天使常常莫名其妙地低聲哭泣，覺得自己體內好像 永恆的失去了一種東西。怎麼能簡單的說忘就忘呢？太過淨白閃亮的天堂，周圍都是穿著鮮艷衣服的

使，溫柔是假的，微笑是假的，寧靜也是假的，一切都讓他難過的想哭。憂鬱的吸血鬼，現在是否正望著月空想念著我呢？長久居住的黑暗是唯一能保護他的薄膜，他其實是如此脆弱，如此空虛的，而我卻背棄了他，背棄了那個比任何人都還渴望救贖的吸血鬼。

天使的眼淚飄灑在地面，變成一場傷心的雨在人間下著。

「我想見他。」天使這麼下了決心，可是沒有上帝敕令的他是不能擅自下凡的他只好偷偷地從天堂的邊界溜走，沒想到正要逃離的當口，上帝顯現在他面前。

「我的孩子，你為什麼要離開這裡呢？」上帝分析著後果。

「一旦你去了吸血鬼那裡，就再也不能回到天上了，而且會被狂熱者視為黑暗敵人般攻擊你，那是很可怕的。」

「那就讓我變成黑暗裡唯一的光吧，至少可以照亮他。」

「你無論如何也不能遺忘他嗎？」

「如果他放棄等待我的話，我會遺忘他的。」

「……」上帝沉默了，祂心疼天使的堅決，也嘆息天使的不幸。

「讓我祝福你吧，孩子。雖然你不能再回到天上過著安寧的生活，但我允許你承受不了時可以把身上的翅膀拔起來，那時我會給你永遠的平靜。」

於是天使慢慢在人間降落。那天正好是上弦月夜，當吸血鬼看到天使從月亮的光暈裡飛來時，憔悴的他甚至高興地跳了起來。

「你會留下來嗎？」

「除了你身邊，我已經哪裡都不會去了。」天使一邊流淚，一邊擁緊了對方。 他們就開始了這種奇妙的同居生活，吸血鬼的魔力耗弱到夜晚也不能走出棺木程度，天使只能在他身邊守護他，在每晚吸血鬼甦醒的片刻裡說話給他聽。

「我一無所有，你知道的。在遇見你之前，我一直認為世界上沒有任何為我 存在的事物，可是因為你，我看到了以前從來不曾看過的風景。」 吸血鬼這麼對天使說。

「風景好美，可是我卻很不安，太過幸福了，對我這個魔物來講是幻像的。 我不知道沿路的風景將會通往何處，也許幸福會突然中斷在轉角處的地方。」

「你會害怕嗎？」天使牽起吸血鬼冷冰冰的手。

「我怕失去你，也可以說，我覺得最後必然會失去你，永遠地失去，我怕那一來臨。」

「我不會離開你。」

「如果離開的是我呢？」

「你會嗎？」

「不會，我如果走了，留下不能回到天堂的你該怎麼辦。」

「我們的手要一直牽著，不放開。」天使親吻吸血鬼的手掌，把吸血鬼的手覆在自己臉上。

某日，有一個小孩迷路闖進城堡，天使把他送回城鎮裡的家，從此天使居住在堡傳開了，許多的朝聖者和教士都蜂湧而至。其中也有向天使求診的病患。天使只開放白天的時候看病，他並不理會朝聖者或是教士。 一位碰壁的朝聖者就趁天使行神蹟時跑到城裡亂逛，他發現了吸血鬼的存在。一時間謠言四起，有人說這位天使竟然跟魔物住在一起，可見他不是什麼好東西，也有人說天使是為了淨化魔物，才會跟魔物共處一室。城鎮裡高官們私下決定，因天使之名而來的觀光信徒使得他們賺取了相當多的利益，所以不管用什麼手段都要抹滅掉這個魔物，他會造成天使的污點。他們派遣教士潛伏在城堡四周，再用計誘出天使。

「不好了，房官大人生了急病，請您馬上過去一趟。」

天使眨眨眼，直覺感到奇怪，但他仍隨著侍從離開城堡。

城裡的吸血鬼被持著十字架和木樁的教士團團包圍，他們吟唱著刺耳的咒文，迫使吸血鬼醒來。

這是怎麼回事？虛弱的吸血鬼從沉睡中清醒，他使勁咬開教士們的喉嚨，殺出條血路。

天使呢？被這些人類帶走了嗎？他在哪裡，會不會有危險？吸血鬼逃避著 追捕者，畢竟地形他非常熟悉，很快他就躲藏在一個被厚重窗簾裹住的藏角落裡。

「魔物呢？」

「逃得真快！」教士們的腳步聲在他身邊來回奔跑著，該死的人類！

要不是現在是白天，我會讓你們通通死得很難看。

吸過人血的吸血鬼多少恢復了一點往日的銳氣，他計劃著等天黑之後要如何帶著天使離開的路線圖，忽然，吸血鬼發覺遠處有個小孩正傻傻的走近自己。

只要吸了這個孩子的血，我的力量就會更加強壯……他無聲地窺視著幼童，幼童也離自己越來越近。

說時遲那時快，他一把將小孩的嘴捂住，拖進黑暗處。

「嗚..嗚..嗚..」近看這個孩子，認出他就是天使曾經照顧過的那個迷路小童。

如果殺了他的話，天使會難過的吧…一想到這裡的吸血鬼鬆開了手，小聲說。

「你走吧，我不殺你。」那孩子雙眼圓睜大得不敢相信自己這麼幸運，他連滾帶爬地逃走，但是下一瞬間，那孩子像變了個人似的狠狠地回身瞪著吸血鬼。

「你是褻瀆天使的魔物，殺了你是我送給天使最好的禮物！」孩子使勁地掀開窗簾， 完全來不及反應的吸血鬼被整個曝曬在陽光下……

天使的心口忽地被揪緊般地疼痛了起來，他痛苦的蹲在地上，侍從驚慌地問。

「您沒事吧？」天使強烈地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大事，他急忙地掉頭，輕盈地展翅飛回城堡，被留下的侍從著急地叫嚷，他也暫且不管了。

城裡像舉行了一場大型的慶功宴那樣，一個孩子被眾人高高拋向天空，再被他接住，他們大聲歡呼，讚美那孩子勇氣和膽識的詞句如流水般從他們口中吐出。

「應該頒個勳章給你啊！」

「真是我們的光榮，守護了我們全鎮的小英雄。」

「啊！天使？！」

有人發現到天使不知何時已呆然地站在一邊，

他們捧著那孩子，讓他坐在自己的肩頭上，一齊湧向天使邀功。

「這個孩子除掉了魔物啊！」

「請天使給他祝福吧！」

「這可是神聖之力戰勝魔物最值得紀念的一刻，我們要立碑紀念才是。」

天使排開了眾人，他飛奔至庭院中央用紅絲線圍繞著的一堆塵土旁，腦中轟然聲巨響……

『我生了一種不能見到陽光的病，請你醫治我。』

『……這樣也好，比起這裡，天堂想必是非常明亮溫暖的吧。』

上帝啊，吸血鬼是多麼期盼陽光的照耀，而陽光又回報了他些什麼？

天使放聲哭了出來，大家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除了你身邊，我已經哪裡都不想去了。』

哀慟地環視眾人一週後，天使伸手用力地拽下身後的潔白雙翅。 大量的鮮血如泉湧般噴出，濺紅了那些塵土，天使俯在塵土上，再也沒張開過睛。

風沾染了天使的情緒，狂亂地將紅色塵土吹得漫天飄揚。

或許眼睛裡跑進了這些沙粒的關係，圍觀的人們散去時都流下了眼淚。